青黑火光照亮整條街的瞬間，徐民強聽見地底傳來陶片摩擦的聲響。裂縫中伸出的陶手抓住日本兵腳踝，防毒面具下頓時爆出慘嚎——那些青銅鱗片竟像活物般鑽進皮肉，將人體撐裂成血淋淋的俑殼！

　「十二陰器已聚其七……」懷中銅鏡裡的昭奴聲音驟變，竟與徐民強母親的哭聲重疊，「強兒，逃！」此時徐民強精神接近崩潰邊緣，身上的龜裂之痛遠不及他精神上的痛楚來得刻骨銘心。

　松本狂笑著舉起蓬萊鏡，鏡面浮現出驪山陵墓的虛影。徐民強皮膚龜裂處滲出黑土，阿二突然撲上來，將沉銀錠塞進他裂開的掌心：「掌櫃的，銀錠能鎮邪！」銀錠上「大西大順」四字驟亮，徐民強渾身劇震，眼前閃過關老頭當年的低語：「活俑若要成人，需飲血契之主……」

　遠處傳來杜老夫人淒厲的尖笑，想不到連她也趕來當舖，她喉嚨斷口處的黑血化作無數細蛇，沿著地縫游向徐民強。阿二猛地扯開衣襟，心口赫然嵌著半塊與杜依依相同的塤片：「我才是杜家養的傀！他們用我傳話，就為引您聚齊陰器——掌櫃保重！」話音未落，青黑火蛇已鑽入他七竅。

　徐民強眼睜睜看著阿二軀體膨脹爆裂，碎肉中飛出十二道血符，與空中驪山璧拼成完整卦象。松本的白大褂無風自動，蓬萊鏡射出的光柱直衝卦象中心。

　「轟！」

　前廳外的地底傳來巨物破土的轟鳴。整條街的地面塌陷，露出半截青銅船艙，艙門刻著「尋仙」二字。徐民強耳後蛇紋灼如烙鐵，昭奴的聲音與母親的哭喊交織：「血俑歸位，始皇復生！」

　徐民強踉蹌跌進船艙，手中沉銀錠突然融化，銀液裹住他龜裂的手臂。艙內懸浮著十二面古鏡，鏡中映出他支離破碎的前世——

　第一世：他是楚墓守俑，被方士用昭陽公主的骨血喚醒；

　第二世：他化作光緒年間的當舖學徒，親手將母親推入井中；

　第三世：他成了松本身邊的軍醫，在活人實驗中刻下那些青銅鱗片……

　「不對！」徐民強砸碎面前古鏡，他猛然醒悟。鏡片割裂手腕，黑土混著銀液滴在船艙地板上，竟腐蝕出「徐記」二字。他猛然醒悟——這船本就是當鋪！歷代掌櫃皆為陰器所迷惑，將活人當作死物收押，直到湊足三千血俑。

　蓬萊鏡的光束突然轉向，照出艙底一具水晶棺。棺中躺著與徐民強面目相同的陶俑，胸前插著半截青銅剪刀——正是杜老夫人自戕那柄！

　「血契在此。」松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徐民強回頭，只見這日本軍官撕下臉皮，露出關老頭那張枯樹皮般的面容：「當年你娘發現真相，我只能讓她『死當』……」

　徐民強暴起掐住關老頭喉嚨，卻被對方輕鬆推開，這老頭貎似過半百，但手勁比徐民強更厲害。老頭獰笑：「你娘臨死前，把最後一塊陰器藏進你耳朵——」劇痛從耳後炸開。蛇紋剝落處，一粒血珠滾進水晶棺縫隙。棺蓋轟然掀飛，陶俑睜眼的剎那，整艘青銅船開始分解成無數青銅鱗片，朝徐民強周身貼附。

　「成了！」關老頭狂喜伸手，卻被銀液纏住腳踝。徐民強皮膚已完全陶土化，唯獨雙眼仍清明。他抓起棺中青銅剪刀，狠狠刺進自己心口——

　「喀嚓！」

　陶俑胸口的裂痕蔓延至整艘船。十二面古鏡接連爆裂，關老頭在銀液侵蝕下化作白骨。徐民強模糊的視線裡，驪山璧與蓬萊鏡當空相撞，炸出的火星點燃了青黑火焰……

　三個月後，廢墟上新建了家當舖。伙計擦拭櫃檯時，發現抽屜裡有塊焦黑的陶片，上頭殘存半個「徐」字。

　後院井口突然傳來「咚」的迴響。伙計探頭望去，井水映出的卻是自己長出蛇鱗的臉，他不以為然，還合理化地想這可能是出水痘的後遺……遠處傳來當舖老闆的咳嗽聲，那聲音像極了當年的關老頭……◇（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