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沁沙地南緣,遼寧省彰武縣章古台鎮,一排排樟子松挺立在曾經的流動沙丘上,針葉在風中簌簌作響。這是中國最早的樟子松人工固沙林。
70餘年前,新中國第一支治沙科研團隊從這裡出發,不僅鎖住了科爾沁沙地南侵的腳步,更開啟了中國科學治沙的傳奇征程。70餘年間,一代代治沙人紮根沙海荒山,讓這裡實現了由「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的歷史性轉變,留下了風沙颳不走的奮鬥足跡。
新中國科學治沙的第一塊試驗田
「大風一颳,一碗米半碗沙,五步不見爹和媽。」20世紀50年代的彰武,是遠近聞名的「沙窩子」。為了治沙,1952年遼西省林業試驗站在彰武縣章古台鎮成立,這是遼寧省固沙造林研究所的前身,也是新中國第一支治沙科研團隊。
沙地裡種什麼才能固沙?這是當年擺在治沙人員面前的第一個問題。有人在沙漠深處找到了名叫「錦雞兒」的灌木,治沙人員先把這種灌木種在院子裡,再移栽到沙地裡,隨著面積擴大,曾經白茫茫的沙地多了些星星點點的綠色。
光有灌木擋不住風沙。「還是得種樹。」時任遼寧省固沙造林研究所所長的劉斌,看中了種在大興安嶺地區的樟子松。這種樹種耐乾旱、耐瘠薄、耐嚴寒,但多集中在高緯度地區,「北樹南移」此前並無成功的經驗。
試種第一年,沙地的樟子松僅有兩株幸存下來。第二年,劉斌和同事們又給新栽種的樟子松樹苗蓋上防寒土,細心培育下,新一批的樟子松終於安全越冬並開始正常生長,由此開創了樟子松造林治沙的先河。
但好景不長,1991年,包括遼寧在內的多地樟子松出現群團狀枯死,呈現流行性爆發趨勢。遼寧省固沙造林研究所高級工程師宋曉東每天穿梭在松林間觀察,收集樣本,查找資料,探尋樟子松的死因。
「我們發現,與樟子松人工林退化關係密切的主要病害是松枯梢病,主要害蟲是松沫蟬。」宋曉東說,此外,「北樹南移」加速了樟子松的成熟與衰老。找準了病因,宋曉東團隊通過疏伐、改造、修枝及藥劑防治等措施,使得樟子松的死亡率逐步降低。
現在樟子松已成為「三北」地區防沙治沙的主要樹種,在河北塞罕壩、陜西榆林等地推廣,總面積超過1000萬畝。
「沙窩子」變綠了
北甸子村,這是一個差點從地圖上「消失」的村子。
1996年,因為沙化嚴重,移動的沙丘嚴重影響村民生活,上級工作組考察後曾作出了「北甸子村不適合居住」的結論,建議村民整體搬遷。曾任村黨支部書記的董福財捨不得,更不服氣。他貸款1萬元,包下了200畝黃沙坡,跟著遼寧省固沙造林研究所學種樹。漫漫黃沙裡,董福財挖坑、埋樹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在董福財的感召下,越來越多的村民加入種樹的隊伍,在沙丘上種起300多萬棵綠樹。2015年,董福財病逝,葬在了那片他曾經種過的林子裡,永遠守護著這片他深愛了一輩子的土地。
70多年時間裡,彰武縣湧現出許許多多像董福財這樣的治沙英雄。他們生於斯長於斯,為了守護綠色的家園,傾盡所有與風沙搏鬥,綠了沙丘,白了少年頭。
退伍軍人李東魁1987年到章古台林場阿爾鄉護林點當護林員,在沒水沒電的環境裡看護8500畝樟子松林。李東魁說,茫茫山林裡只有他一個人,「晚上能聽見狼叫,被窩裡時不時就能摟著蛇睡」。
即便這樣,李東魁還是堅持了下來,一幹就是30多年。
如今,李東魁已從林場退休,他的女兒李明明又繼續奔走在護林的一線。
在一代又一代治沙者的努力下,彰武縣境內6座萬畝流動沙丘得到固定,沙化土地面積佔比從20世紀50年代初的96%降至36.56%;揚沙天氣由1953年的43天下降到近十年的每年平均5天。
樟子松成為跨國治沙使者
2018年,遼寧省固沙造林研究所和遼寧省風沙地改良利用研究所合併組建起遼寧省農業科學院沙地治理與利用研究所(以下簡稱沙地所),于國慶擔任新研究所的第一任所長。「科研成果要走出實驗室,轉化為經濟發展成果。」于國慶說。
近年來,沙地所通過打造樟子松等樹種的種苗基地,組織專家團隊對群眾開展集中培訓,並無償將技術轉讓給當地農戶。目前,章古台鎮僅樟子松的育苗面積就超1萬畝,年產各類苗木約20億株。
今年4月,3000餘株樟子松、雲杉、落葉松樹苗經海關查驗後運往蒙古國扎門烏德。這些以樟子松為代表的樹種對氣候和土壤適應性強,能耐乾旱、貧瘠和寒冷,將陸續在蒙古國的荒漠上紮根。
中國不僅通過出口苗木幫助蒙古國治理沙漠化,還幫助其建設生態保護與修復示範區,推廣中國成熟的植樹造林技術、防沙治沙模式等。
不僅是樟子松,中國科學治沙經驗正在走向世界。近年來,中國舉辦了多期各種形式的國際荒漠化防治培訓班、研修班,向多國分享中國荒漠化防治的成就與經驗。一些治沙團隊也積極走向國外,幫助有需要的國家開展荒漠化治理。
從科爾沁沙地到「三北地區」,再到世界各地,從東北小城出發的中國科學治沙是一部從「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的奮鬥史詩。如今這抹綠色正跨越國界,為全球荒漠化治理帶來新希望。◇